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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画者，代天地以立言也。写意者，盖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矣。由是，凡秉笔为书为画而欲登顶者，必循正途，写意即是正途，然亦是险道。夫苍鹰欲飞，必先循正途险道，于晨昏之际苦苦攀援，即登其巅，一飞冲天。今有鲁人赵学伦先生，隐寓京郊，蓄儒学之渊雅，承燕赵之豪侠，笔走天下，率尔染翰，书画双栖，得“胸罗丘壑，落纸云烟”之妙诣，造“云水苍苍，涵远无际”之气象，彬彬之盛，蔚为大观。《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—赵学伦卷》结集出版，为当今艺苑再添奇葩，当为可贺可喜之幸事也！
文艺与人材乃国之良器。东方文明核心为道，而道在器中，有无相辅，以艺盛之。道通天地人，“笔迹者界也，流美者人也”，“天人合一”遂为治艺至高之境。奇葩立于息壤，息壤存于东土，中华文明遂以百侵不朽之特质，支撑五千年之中国成为绵延至今世界上绝无仅有的“不死国度”。君不见，其惟不死不朽者，文字不灭，法雨常新，代有绝学，辈不乏人，非以艺术代宗教，然艺中长驻儒释道，大美常欲破空来。历览大国之崛起与复兴，文化从来不曾缺席。今天，在世界东方这条文艺复兴的荆棘路上，正行走着一批苦旅者，他们以耐住寂寞、顶住世俗的定力，以承汲古典、再续绝学的精神，以吐纳万汇、思接千载的豪情，相继从书斋中走来，从寂野中走来，从风雨中走来。君且看，这人群与队列一路行来，身形何等坚毅，步履时趋稳健，面目亦渐次清晰，他们正在集结为一支劲旅。这支劲旅，与来自各领域阵线的无数支劲旅，必将汇成支撑中华文明复兴的时代生力军。“行到水穷处，坐看云起时”，风云际会所升腾的正能量足以驱散艺坛上空一切浮躁的阴霾。余与学伦先生神交久矣，初识其画，赏其“清雅出尘，思逸神超”之意韵；既识其人，慨其“笃实率真，胸襟坦荡”之风范，亦儒亦师亦豪，以出世之心体察入世之事，生活散淡，待人真诚，艺风豪放，书如其人，画亦如其人，甚是表里相副，内外如一。考其渊源，学伦先生生于山东金乡，其旧制历属山阳古郡，“鸡黍之约”典出东汉千年传颂，境内物证遗存汉隶《范式碑》因饱含着“以死践约，以诚立信”的精神内蕴，备受红学大家冯其庸先生推崇。学伦待人至诚，对朋友不轻言以诺，言出必果，作书画不轻以示人，劣而必废，应当既是源出于这一地缘文化之长期熏染吧！心诣技艺才情功夫诸功相济，人品艺品眼界心界多元并臻，惟德艺双馨是崇，舍君其谁？！
先贤已远犹可追，举凡古之士夫、显儒、画僧、隐逸者，或以游兴山水、旷怀无遮为尚，或以书卷常开、神骛八极为趣，无不以散怀抱、浪形骸、畅神机为依归，几何时得见今日之物欲横流、浮风躁气充斥之甚哉？！学伦先生平日生活无欲无求，惟一个“淡泊”而已，尝有句叙其起居曰，“慢节奏，真自由，闲来无事度春秋。清风明月长相伴，了无挂碍傲王侯。”然其内里同时奉行的却是“泰山嵩岳以立身，明镜止水以居心，青天白日以应事，光风霁月以待人”之从艺做人准则。大浪淘沙，名垂千古之历代卓然大家，无不品行高洁，襟抱云水，艺品出于人品，人品蕴化艺品，人品、艺品均须接受时间与历史的检验。其无上之品，与职阶、资财、姿色无干！
以无韵之《离骚》，行不言之教化，为万世开太平，若以此襄艺之功，或以为大。然，书圣王羲之称其为“玄妙之技也，非通人志士，学无及之！”孰不欲于青史间立品独树一帜，其难亦不难，不难亦难，墨法、技法大抵相似，难在心法专程，用志如一；不执于一，游走三境，心中无我，下笔有我，得写意精神尤为难中至难。学伦先生的书画均以写意为尚，尤其是其大写意山水画卷，显然于宾虹老“浑厚华滋”沾溉之下更添些许清逸灵动。以心斋修为而论，其以山为师，以水为友，体察山水之大美，洞晓山水之真谛，不问世事，潜心治学，于无意了然间养就了一种“采菊东篱”、“寒江独钓”的人格气质。在学伦先生笔下，向无重复之作，缘于一种对艺术最敏锐感受能力的时刻保持。不问尘世浮云，挥写胸中逸气，完全出自于对生命回归的自觉，这种自觉，与魏晋文人精神相契，与元四家旷逸之气暗合。以技艺进乘而论，其画由书出，更兼常开卷以明世间之道义，重写生以得自然之生气，每以书学画理作用于山水创作，并非一味地追求技法的纯熟和性情的宣泄。其以道自任，于创作之际将“技与道”二者融通糅合，借重粗犷的笔势、将浓遂枯的水墨、简练豪放的减笔画风，大胆变格，除故布新，放笔开创大写意山水画之新风。不时以狂草入画，笔走如飞，纵情挥洒，泼墨酣畅，意飘云物外，将写意精神发挥得淋漓痛快，以期达到“随心所欲不愈矩”、“天地为之久低昂”的理想之境。究其画风整体风貌，赵学伦先生的大写意山水画贵在精神境界之深刻，笔墨气魄之豪放，这在其逸笔草草的作品中最能体现，虽画不盈尺，犹气象博大。艺匠苦心，画中有魂，承载“坚质浩气、高韵深情”者，必将进入真善美的轮回。
由古而今，东方艺术一直在走写意之路，但近百年来尤其是新文化运动以来，接续数番震荡，西风美雨乘隙入座，中国式写意精神显然是被逼到了悬崖的边缘。在这场似乎永不可调和的东西博弈之中，其欲“乱我心者”时施窃听障目攻心之术。其始也，我甘于艺术寂寞之道者不可谓不众，才情不可谓不高，重拾文化自信和回归写意精神之心不可谓不坚，反不识我众我情我心竟遭他人觊觎，既见“怪力乱神”受到特别供奉，旋即纷纷改弦更张、趋之如骛，形垢态病、不堪其丑，亡羊而去、多入歧途，实中其声东击西混淆视听之妄伎，徒增笑柄。世人当知，大道至简，选择艺术即是选择寂寞之道，寂寞之道亦是开启大匠之门的唯一之正途大道。舍此无他！时下新锐后学竟趋工笔，多因迎合赛展，不废胭脂粉黛，亦为权宜糊口，实为对写意精神的搁置与放逐，然其不入写意之门，终归小乘。书画大乘一途，无非写意，舍此亦无他！窃以为，倘若我辈今世所创之美，注定无以被发现与承认，但你我依然必须要按照美的法则来完成创造。尤其是正逢这一价值转型的时代，无比需要这种文化自觉与良知！
诗意悠然，恰是赵学伦先生山水画独特与传神之处。诗意之美源自于画者之内美。其常视天地一家亲，坚持游历写生，采集大自然之灵气，直融笔端，生生之气溢为纸上烟云。驻足寂野荒径，与天地对语，体识“山花野卉职位虽小，但亦能小中见大，不无风神，深具幽雅淳朴之美”。又尝自解内美之渊薮：“师古人、师造化，当以师造化为上乘；体察大自然，又当以自然之力、自然之功、自然之美壮吾胆识，净吾心灵。”学伦先生用笔墨镕铸着写意之灵魂，以情感挥洒出生动之气韵，纯以自身内美之情结演绎天地大美之意境。以书法之狂草入画，不齐已齐，似乱反齐，从心所欲，一任天然，折射出人生之大彻大悟。东方艺术当如此展现，或可谓为文人士夫之高格追求矣！
人为灵长，贵于自识。学伦先生以谦谨之心，曾将己之画作图片寄奉于著名美术史论家刘曦林先生求教。先生审后评断：“君于书画颇富才华，并具独特风神，在此阶段提高甚为重要。余以为君之山水松活灵动有余，凝厚重拙不足，若用笔再慢些，增加些中锋力度和迟留笔意，或可进一步升华格调。黄宾虹笔笔写出，齐白石行笔缓慢，都是前人切身体会，吾辈可悟！”斯评也，洞察其中得心源、不逐时风之特点，又意在指引其当知前路不远、务追写意之高境。学伦先生深解“戒定慧”，其心中自持诸戒，已由诸戒而入一定，必然能由一定而生出智慧无穷。
大家常孤独。登峰亦超然，以斯集作基，期待先生新境！
作者：震元子 |
